落宸汐

人间雪

文/落宸汐

陆绎x袁今夏

        皑皑枝头压寒客，自有冷香留心间。

        朝朝暮暮常相见，霜雪遥思寄天边。

        又是一年冬景至，窗外的红梅又开了。这些年它见证着陆府里发生的故事，见证着陆绎和今夏的爱情，看着琰儿和琬儿一天天长大。它承载了太多的感情，也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日子以来，今夏总喜欢躺在暖阁的软榻上小憩，陆绎索性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。她睡着的时候，他就一个人看看书，品品茶，时不时为她仔细盖好搭在身上的薄被。

         琰儿和琬儿早已有了自己的家，都已经搬出府自立府邸。府中只剩下夫妻俩整日里依偎在一起弹一弹箜篌，品一品清茶。日子倒是格外宁静而美好，细水长流，时光安稳。

        前些年陆绎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，奏曰自己年事已高，恐难担重任，故而请求圣上酌情考虑，准他卸任。

         天气越发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怕冷，夜里睡觉时，陆绎总喜欢抱着她睡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两个人一直过得安稳又幸福，孩子们也很孝顺，让人很是省心。

       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？”

      “刚过寅时，天还没亮，继续睡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雪停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已经停了，积雪还没化。”

      “大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陆绎有些惊讶，今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叫他了，如今听到这个称呼，他总觉得恍若隔世。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她携手走过了这么多年的光阴流转，生儿育女，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去玩雪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像个孩子一样央着陆绎带她去玩雪，陆绎虽然并不想让她出去受冷气，但是耐不住她的央求，最终还是同意了。这些年，他从未逃出过她的陷阱。果然啊，还是无法拒绝她啊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院子里的雪堆得很厚，踩上去吱吱作响，今夏披着厚厚的大氅，蹲下玩雪，她捧起雪扬起来，雪花纷纷落下，她在雪中笑着，还是那般娇艳动人，陆绎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诏狱门口，她向他飞奔而来，眼睛里都含了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如果时光可以静止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倒下那一刻来得那么突然，陆绎甚至来不及走上前扶起她，只能看到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淌出来，滴落在白雪上，美到极致却也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今夏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，她看到的是他焦急万分的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夫人这痨病已经积攒多时了，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了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，怕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了，大人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陆绎没有说话，只是呆呆地伏在床前，握住今夏的手，眼泪止不住地滴落。自从爹娘去世之后，他从未这般落过泪，而如今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也要离他而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管家送走了大夫，看着陆绎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丝毫未变时，心中也难受，他只能轻轻关上房门，留一些时间给夫妻俩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醒来时，看见的就是陆绎拉着她的手在床边睡着了的情形，一如那一年杭州城内，他守着重伤的他，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今夏对自己的病症再清楚不过了，当年因为一时兴起，曾央着小姨教了她一些医术，从那时起，她就知道，自己这伤寒之症究竟有多可怕。这一天总是要来的，只不过这些年它都没有发作过，让人几乎要忘记它的存在。今夏没有想到，它竟会在这个时候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夏，你醒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“夫君，我想吃你做的梅花羹了，你做给我吃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好好，我这就去，你等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从未觉得等待如此漫长。这一生的时间，她等过他无数次，等他从岑港回来，等他来提亲，等他从诏狱出来，等他来娶自己回家......可是这一次，她好像真的等不了了，她的大人，她的夫君，她一生中最爱的人，如果就这样告别的话，他会不会怨她的无理取闹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么就把下辈子也赔给他吧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夏想着想着就笑了，她缓缓闭上了双眼，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，滴在枕头上，这些年来所有的爱恋都化作了这一滴泪。

         她终究没能等到他最后的那一碗梅花羹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夏是在腊月十八那一日去的，本应是年关里高高兴兴的时候，陆绎却像是失了灵魂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的今夏，没有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 最后的最后，他握着她的手，她的手中还留有余温，陆绎没有想象中那般落泪，只是双目里失去了颜色。自她飘落的那一刻开始，他的世界再无四季之分，满目皆是雪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绎想起了多年前一个算命先生的玩笑话，说他时天煞孤星，注定一辈子爱不得，求不得。那时候的他还是鲜衣怒马，意气风发的少年时，自然是不信这些。他想，娘亲去世后的世界本就只剩黑暗，又何惧那些爱恨纠葛？直到遇见了今夏，她像是小太阳一样照亮了自己本是黑暗的世界，给他带来了缤纷色彩。而如今，这最后一点温暖也被上苍无情地夺去了。多年前的那个卦象竟也是一语成谶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世间万物从未曾善待过他，如果没有她，放眼天下，又有何乐？可是，她说过，大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为了她.....

         一年后。陆绎病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琰和陆琬按照父亲的遗愿整理旧物，打算和母亲葬在一处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被陆绎宝贝了许久的小匣子被陆琰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，他一件件给妹妹讲着每一件物品背后的故事，说着说着，他也忍不住哭了。兄妹两人心里都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。爹娘在世时立下了多少丰功伟绩，谱写了多少佳话，他们永远是子孙的骄傲，也是彼此最坚强的依靠。

         多少年后，总还会有人记得当年的锦衣卫大人和六扇门小捕快，他们的传奇故事终究被后世传唱。

       “锦衣卫——陆绎”

       “六扇门——袁今夏”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两块令牌也随着两人一起长眠。而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你看，下雪了。雪落墓碑，霜雪满头，这一场人间雪，终能换得生生不离。而下一世，我一定会在茫茫人海里再次找到你。因为我记得，你掌心的温度。